满江红 · 怀子由作
辜负当年林下意,对床夜雨听萧瑟。
出自 宋 ⋅ 苏轼 的《满江红 · 怀子由作》
清颍东流,愁目断,孤帆明灭。宦游处,青山白浪,万重千叠。孤负当年林下意,对床夜雨听萧瑟。恨此生,长向别离中,添华发。
一尊酒,黄河侧。无限事,从头说。相看恍如昨,许多年月。衣上旧痕馀苦泪,眉间喜气添黄色。便与君,池上觅残春,花如雪。
译文
清澈的颍水向东流淌,我满怀愁绪地看着江上若隐若现的孤帆远去。在这凄清的贬谪之地,青山之下白浪飞翻,你我万里相隔实难望见。想到就这样白白辜负当年的归隐之约,如今卧床听雨也是这般萧瑟。唉!深憾此生总与你匆匆相别,这种无奈的感觉不禁让我白发虚增。我在这黄河岸边祭下一樽美酒,将你我那无尽的过往从头细数。你我二人那日相见恍若眼前,但在不知不觉间却已过去了悠悠岁月。我衣襟上愁苦的泪痕隐约还在,但眉间喜气却已暗示你我重逢在即。待到重逢日,我定要和你同游池上,到如雪落花中寻觅春天的痕迹。
注释
子由:苏辙字,作者胞弟,时在东京(汴京),为尚书右丞。苏轼作此词于其生日前後,词中表现了对苏辙深切的怀念。
元祐六年:公元1091年。
作于东京赴颍州军事知州途中:《宋史·苏轼传》:“(元祐)六年,召为吏部尚书,未至。以弟辙除右丞,改翰林承旨。辙辞右丞,欲与兄同备从官,不听。轼在翰林数月,復以谗請外,乃以龙图阁学士出知颍州。”颍州,州治今安徽阜阳。
清颍:颍水,淮河支流,源出河南登封县西南,东南流经禹县,至周口镇,合贾汝河、沙河,在颍州附近入淮而东流。颍州滨临颍水,在其下游。《嘉庆一统志》卷二五《河南府一·颍水》:“阳城县阳乾山,颍水所出,东至下蔡入淮。过三,行千五百里。”苏轼《木兰花令·次欧公西湖韵》:“霜余已失长淮阔,空听潺潺清颍咽。”
目断:元本作“来送”。
孤帆明灭:一葉船帆忽隐忽现。元本作“征鸿去翮(hé)”,征鸿,远去的鸿雁,此代指作者;翮,翅膀。
宦游:在外做官。元本作“情乱”。
青山白浪:卢纶《送元昱尉义兴》:“白浪缘江雨,青山绕县花”。
万重千叠:元本、二妙集、毛本作“万里千叠”。
林下意:指相约退出官场,过退隐生活。林下,山林家园之中,指退隐之处;意,元本作“语”,毛本作“忆”。
对床夜雨听萧瑟:苏辙《遥逍堂会宿二首并引》:“子由幼从子瞻读书,未尝一日相舍。既仕,将宦游四方,子由尝读韦苏州诗,有‘那知风雨夜,復此对床眠。’恻然感之,乃相约早退,为闲居之乐。”苏轼始为凤翔签判时,与子由别于郑州西门外,马上赋诗一首,有“寒灯相对记畴昔,夜雨何时听萧瑟。”之語。萧瑟,指雨声。
“孤负当年林下意,对床夜雨听萧瑟”句:追念过去兄弟一起对床而卧的生活,夜听雨声的情景,并叹息当时相约退隐之语未能实现。凤翔至是时已二十餘年,仍未实现“对床夜雨”的愿望,故曰“孤负”。孤,一作“辜”。
添华发:徒增花白的头发。添,元本作“雕”。
衣上旧痕馀苦泪:刘希夷《捣衣篇》:“莫言衣上有斑斑,只为思君泪相续。”
“一尊酒,黄河侧”句:此时苏辙在黄河边的汴京(开封),故苏轼向黄河侧遥举一杯酒,表示祝福。尊,通“樽”,酒杯;黄河侧,指在汴京暂聚,黄河流经汴京。
“相看恍如昨,许多年月”句:以前兄弟会面情景仿佛还像是昨天的事,但已过去了许多年月。恍如昨,仿佛如同昨天。
眉间喜气添黄色:眉間出现黄色,謂面有喜色,有即將歸去的徵兆。《太平御覽·卷三百六十四·人事·額》引《相書占氣雜要》曰:“黃氣如帶當額橫,卿之相也。有卒喜,皆發于色,額上面中年上,是其候也。黃色最佳。”韓愈《郾城晚飲奉贈副使馬侍郎及馮李二員外》:“城上赤云呈勝氣,眉間黃色見歸期。”蘇軾《浣溪沙·彭門送梁左藏》:“唯見眉間一點黃。”此處預祝蘇軾、蘇轍兩兄弟不久將在家相聚。
池上觅残春:化用南朝宋谢灵运作《登池上楼》诗的故事。《南史·卷十九·谢方明传》:“(谢方明)子惠连,年十岁能属文,族兄灵运嘉赏之,云:‘每有篇章,对惠连辄得佳语’。尝于永嘉西堂思诗,竟日不就,忽梦见惠连,即得‘池塘生春草’,大以为工。常云:‘此语有神功,非吾语也’。”
花如雪:落花纷纷如雪。
序
词的上阕即景抒情,抒發了对兄弟之间长期不得相见的深深感慨和对弟弟的深切怀念,下阕追忆从前,希望能有机会到京城与弟弟见上一面,并想象兄弟相会汴京的欢悦情景。全词苍劲淳厚,寄慨遥深,感情全自胸臆自然流出。
开头三句写作者望着清澈的颍水東去,“愁目断,孤帆明灭”,一个“愁”字统领了全词,为後句“恨此生”做了伏笔,眼里的孤独的小船时隐时现写明了浪涛的艰险, 进而作者联想到了自己仕途中的坎坷深有感触。“宦游處”的風險正如“青山白浪,萬重千疊”起起伏伏,升遷貶謫。“辜負當年林下意,對床夜雨聽蕭瑟”,当时兄弟二人对床而卧,夜听萧瑟雨,兴致勃勃地高谈阔论,手足情是何等的亲切,回忆起当年兄弟俩风华正茂时的雄心壮志、远大抱负,而今却是壮志未酬。“恨此生,长向别离中,添华发”,显示了作者对弟弟苏辙的思念。“恨”是“愁”的派生,“愁”深自然会对某些事的感慨而生“恨”,作者恨的是“恨此生、长向别离中”和子由阔別,自己风华正茂的大好时光,在不知不觉中流逝。日月催人老,不知不觉中增添了白发。“黄河侧”借酒消愁,心绪万千犹如浪涛滚滚的黄河之水此起彼伏,难以平静,浮想联翩,自然而然的想起了过去兄弟俩聚在一起的欢乐。那便有了“无限事,从头说。相看恍如昨,许多年月”,这四句正是作者当时的心里感想的写照。“衣上旧痕馀苦泪,眉间喜气添黄色”,一个“馀”表明了对子由的想念和自己心里感慨的泪水流了很多,那时兄弟俩谈笑风生眉间显现的喜气,而今化作“添黄色”愁上眉间。“池上觅残春,花如雪”,无奈花流水春去也。境遇不同,时事的变迁,使得作者心情的感觉也就自然的不同了,借物抒發了作者的愁绪和失意感、对往事的怀念感。
这首词感情真挚动人,词人以兄弟的情谊为主线来写景抒怀,情动于中而形于言,故而能感人肺腑。其中也夹杂着对官场的厌倦和人生不得意的感慨,是当时作者複杂心情的真实写照。